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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佚名 来源于:中华书画网
文化是人类生活的反映,活动的记录,历史的积沉。砚文化是中国人在用砚、赏砚过程中所形成的一种生活现象,这种现象随着时空的转换而体现出不同的时代特征、地域风格和独特的民族样式。在历代绘画作品中,有很多生活场景描写,文人画之于文人生活、风俗画之于市井活动,在这些场景中,既可以看到古代各阶层用砚以及文人藏砚的基本形制,又可以找到历代砚之流行风格。寻找这些,是为了探寻各种形制古砚的存在环境和文化背景,从而认知古砚的历史文化价值。
在收藏古砚的过程中,我们面对不同形制、纹饰、大小的砚,却很少能确切知道这些古砚在古代的存在状态。换句话说,我们并不清楚古代帝王、官宦、文人、学生、商贾以及贩夫走卒用什么砚?凡此种种都能在古画中找到踪迹。
早在米芾《砚史》中已有以画鉴砚的先例。以往藏砚界鉴别古砚之依据,无非目之以形制、包浆,证之以铭刻、史籍,这种约定俗成鉴别方法有其合理性,但缺乏严谨的科学性。比较科学的鉴定方法需要标准器作为参考,目前古砚参照物无非馆藏品与出土品二种,然馆藏古砚虽然大多流传有序,但由于历代藏家本身的局限性,也存在伪品,不能全部作为砚之标准器。如今考古发达,出土之标准器,间或有之,可为鉴定之助。然出土砚以宋之前高古为多,明、清之砚,时代相近,形制延续,鉴别较难,历代绘画作品中常有砚出现,如画作不伪,画上之砚的形制也可以作为鉴砚断代的一种依据。
帝王用砚
中国历史上曾经出现数位喜爱收藏的风雅帝王,其中以宋徽宗与清高宗最著名,二帝皆富藏弆,然要探究徽宗时代的文物则了无踪影,皆因靖康之难,徽、钦二帝及其宫藏尽为金人掳去,虽有数画传世,但难见古砚踪影,宣和文物大多已成浮云。有清康雍乾三代帝王皆重翰墨,乾隆时文修武偃,一派升平,一部《西清研谱》尽显皇家藏砚。然而,贵为九五之尊的帝王用什么砚呢?好在有宫廷画家记录了他们的文房生活一幕。《弘历圆形古装行乐图像轴》(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)乾隆青年时代用的随形砚
清·丁观鹏《是一是二图轴》(故宫博物院藏 )乾隆中年所用的瓦形砚
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有(清)佚名《乾隆帝写字像轴》,图中可见乾隆老年所用的龙珠砚。此画无款,画风类郎士宁,在历代画作中,这是对砚之器形、纹饰描绘比较详细的个案。
在《西清研谱》中著录的二方龙珠砚,与此相同,一为苏轼宋坑端石龙珠砚,一为元·澄泥龙珠砚。《西清研谱》中有很多当时的仿古砚,此等名砚乾隆时如有仿制,必定会载入谱中,然而却没有找到。如此看来,乾隆完全有可能用古砚写字作画。对照图上色泽,此砚当为元·澄泥龙珠砚。
官宦用砚
官宦公务用砚
东汉时流行的三足石砚,我们平时可以在各大博物馆见到,有的还有雕兽砚盖,雕工风格雄强。但不知当时是谁在用此类砚。河北望都东汉墓壁画中有二幅砚图,一为主簿所用,一为主记史所用,主簿、主记史均为各级主官属下的佐吏,在汉代,一般情况下官是行政领导、吏是办事人员。此图说明三足石砚是当时普遍的形制,高级官吏用砚可能稍精致些。在图中我们看到了二方形制几乎相同的三足砚,砚面均有研石(也可能是“螺子墨”),这也为东汉流行三足石砚提供了很好的佐证。
地狱之王执掌人的生死,依据人们生前的善恶来判决来生去处,故也象征着官。在宋·金处士《十王图轴·六殿卞城王》(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)图中,公案上有一方淌池砚,砚上还保留着搁笔的位置,笔研组合的形式是南北朝石砚形制的延续。这种宋砚形制在传世和出土实物中较少见到。
元明时期的《十王图轴》。元明时期砚式与宋代类似,除玉堂、花头门字砚式外,我们还可以看到图中朱、墨二砚均取材白石。另外,与宋代一样,这种公堂用砚大多置于砚匣中,在清代画中尚未见此现象。
明万历34年刊本《杨家府时代忠勇演义志传》版画上之公堂用砚——双履砚
明万历45年本《元人百种曲》版画上之公堂用砚——双池砚
明万历世德堂本《五伦全备忠孝记》上的长方半月池砚
官宦生活用砚
明佚名《五同會圖》卷,(北京故宫博物院藏)。此图描绘明中期弘治末年,礼部尚书吴宽、礼部侍郎李杰、南京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璚、吏部侍郎王鏊及太仆寺卿吴洪等5位苏州籍高官在北京的雅集活动。所谓“五同”,即同时、同乡、同朝、同道,因名之曰五同会。图中虽然二位官员身穿官服,但可以看出来,这是私人生活场景,官员身后左方一砚为椭圆形,开海棠池,显得圆润典雅。
文人用砚
文人是离不开砚的,与之最亲,在平时的书写、绘画活动中深深的体会出砚与墨之质量对墨汁优劣的影响,故其用砚也肯定会对砚之材质的优越性加以充分考虑,与此同时,也会对砚之形制美具有独特的要求。砚材的优劣当然在画上无法反应,但砚的形制则可以在古画中找到。我们在历代文人题材绘画中,可以见到南北朝多足瓷砚、唐辟雍砚、宋抄手砚以及明清平底随形砚等不同形制的古砚。除个别情况外,文人所用之砚,大多有着规整的砚形,即便是随形砚都有着接近于几何图的外形(如圆、椭圆、方、长方、梯形等),在实用功能设计上,这些砚大多都留有较为宽阔的砚堂、深深的墨池。当然,由于砚在画上只作为背景陈设,故除极个别情况,一般画得比较简略,在这些古砚上也很难找到纹饰,但我们可以根据传世相似形制古砚上的纹饰来推测个大概。美国纳尔逊一艾金斯美术馆藏有(元)刘贯道《消夏图》一幅,根据文献记载刘贯道原有《七贤图》,人们根据图中乐器“阮”确定此人为魏晋时期“竹林七贤”之一阮咸。在画中出现了一方圈足形辟雍砚,这种砚式一般出现于唐代,故这应该是元代画家推想的魏晋人用砚。同时,也可知道元人是见过这种形制古砚的。
北京故宫博物院藏五代周文矩《文苑图》当为周氏所绘《琉璃堂人物图》之半,关于琉璃堂人物故事,据考即唐玄宗时著名诗人王昌龄任江宁县丞期间,在县衙旁琉璃堂与朋友宴集的故事,与会者可能有其诗友岑参兄弟、刘眘虚等人。画中二砚均为箕形,即是后来风字形砚的雏形,基本符合文献记载及出土五代古砚特征。
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有一件唐陆曜(传)《六逸图》,一般认为是宋人摹本。“六逸”故事为马融卧吹笛,阮孚借履,边韶昼眠,陶潜漉酒,韩康卖药,毕卓醉酒。其中“陶潜漉酒”一段所画一砚略呈箕形,质感类陶,可能是唐(宋)人想象之晋砚形制。
2005年中贸圣佳拍卖公司高价拍出一幅传为宋·李公麟所画《西园雅集图卷》,当时曾引起争议,但仔细观察画中苏辙边上的书为蝴蝶装,这种书籍装帧形式是从宋代开始的,后代少用,藉此可证明此画如非原作,定有所本。
上图,苏轼挥毫所用之砚与唐张九龄墓出土带有张拯印记的陶砚基本相同。
在画的另一边,晁无咎作画,用一辟雍形砚(下图)。
此画中出现的三种砚式,除米芾所用为宋代形制,其余二方均为前朝形制。西园主人王诜不仅身份特殊,贵为国戚,而且能诗善画,家富收藏,精于鉴赏,其家尝筑“宝绘堂”,平生广交文人雅士析奇赏异,酬诗唱和。这二种砚出现于宋画中,猜想因与会者均为著名文人,王氏可能将平时藏砚供诸所用,以博风雅。另一种可能是,这些前朝砚式到宋代还在延续。
辽代砚相对于其他时代较少见。河北宣化辽墓壁画中记录了几种形制:一为长方风字淌池砚,一为多角头风字淌池砚。宣化辽墓墓主大多为辽金时期中层汉人官吏,如张世卿墓墓主为辽检校国子监祭酒兼监察御史。应属文人。上图张世卿墓壁画之砚带层台座;下图张匡正墓壁画中之砚,砚座有壶形镂空窗,则此砚可能是火暖砚。
在明代绘画中出现频率最高的砚是风字砚,下图是美国克利夫兰美术馆所藏明代谢环《香山九老图》,“香山九老”是历代书画名家的常用题材,讲的是唐武宗会昌五年(845年),白居易、胡杲、吉皎、郑据等九位年事已高的名士,在洛阳举世闻名的龙门石窟伊水相望的香山白居易居处雅集,作诗、绘画、谈禅、论道,一时风雅令人慕之。画作内容尽管是唐代的,但我们所看见的是比较典型的明代砚形制。
明·陈洪绶《闲雅如意图》上类似于随形的风字砚
明·陈洪绶《南生鲁四乐图》(瑞士苏黎世瑞特保格博物馆藏)上另一种类钟形的风字砚。
明·陈洪绶《归去来图》(美国夏威夷火奴鲁鲁艺术学院藏)由风字形演变的门字砚
明·陈洪绶《博古叶子》(木刻版画)上的风字砚
以上诸画中所出现的圆首圆尾、圆首扬尾等各式风字砚,尽管砚式稍有变化,总体风格还是比较相似的。风字砚频频出现于文人题材画中,说明在明代文人中是一种流行砚式。
明·周臣款《香山九老图》上的随形砚
高濂《遵生八笺》上之“灵璧山石砚”
明代仿宋李公麟《西园雅集图》图中的随形砚
清代文人用砚由于历代砚式的累积,故形制丰富多彩。如下图清·茅麐《颜光敏读书图卷》中的瓦形砚。
清·陆恢《鲁公写经图册页》(美·私人藏)中的风字砚
清·丁观鹏《二十五学士图》中之新月池随形砚
清·胡淦《吴中七老图》中的有足风字砚
清·殷奇《春宫图》上的太史式抄手砚,这种四直抄手砚的砚池为曲池
清·邹一桂《苏轼事迹图册》上的椭圆形花池砚
文人藏砚
虽然文人藏砚滥觞于宋代,但考之古画,明代以前的画作较少反映,从中也反射出在明代以前,古砚收藏还是少数文人的嗜好。一直到明末,由于当时政治黑暗,文人把更多的热情投向生活,狂热的追求精神享受,随着交往日趋频繁,收藏之风于是大盛,商周鼎彝、魏晋书画、唐宋砚墨皆为案上陈设,室中秘藏。及至清中期,由于康、雍、乾三代的社会经济的发展,物质生活日益丰富,又因文字狱的压迫,使得文人避开政治,埋头书堆,拾起宋代金石学,转向对史籍的考证,学问的研究,追寻前贤古风。于是,古陶封泥、残砖断瓦均为书斋之珍,收藏活动推波助澜,兴盛不衰,古砚收藏也在其中。从明·陈洪绶《赏砚图》《隐居十六观图册》到清·禹之鼎、恽寿平所画《汪懋麟像》中可以见到古代文人到底收藏哪些砚。在图中我们可以看到,他们收藏的主要对象为古砚,从形制上说,抄手淌池、风字钟形、瓦样随形皆有,从材质上说,瓷石砖瓦,铜玉竹木均藏,收藏范围极广。这种收藏旨趣非仅仅为取用之便,更多的是为满足赏玩之需。
明·陈洪绶《赏砚图》
明·陈洪绶《隐居十六观图册》(台北故宫博物院藏)
清·禹之鼎 恽寿平《汪懋麟像》
闺阁用砚
古代才女分二类,一类是才艺双全的风尘女子,另一类就是诗画皆能的大家闺秀。中国古代妇女大多数接受文化知识教育的机会不多,自唐代开始,在中上层知识分子家庭中才注重培养“才女”,在社会中,具有才情的风尘女子受到普遍欢迎。明清之际,这种趋势更加明显,故流传的闺中之砚也以明、清为多。
过去藏砚界常将体型较小、形制娟秀的砚称为眉砚或黛砚,认为是妇女闺中之物,名称起因于古代妇女常将其研黛画眉,近年大量出土的汉代“板研”为其滥觞,这些长方砂岩薄板上常常残留着颜料的痕迹,也有墨迹遗存。
虽然我们依据成说觉得妇女用砚较小,但从古画中我们可以看到,其实妇女用砚与男子几乎无异,形体大小皆有。
明·闵齐伋《绘刻西厢记彩图》之风字砚
明·陈洪绶《红叶题诗图》上之圭形风字砚
明万历18年刊本《注解曹大家七诫》版画上之风字砚
明万历30年刊本《女范编》版画上之风字砚
明万历45年刊本《牡丹亭还魂记》版画上之风字砚
清·陈字《仕女图》(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藏)上的秋叶形仿生砚
清·《雍亲王题书堂深居图屏》的松花砚
清·陈宇《仕女屏》上的风字砚
清·陈宇《仕女屏》上的另一种风字砚
清·《千秋绝艳图》隐约可以看到是一方宋式狭长形抄手砚
清·《千秋绝艳图》上随形砚
清·《千秋绝艳图》上风字砚
清·费丹旭《仕女图》上的小砚
方外用砚
中国古代将释、道等宗教人士称为方外之人。在明清佛、道基本走向世俗化以前,这些宗教人士大多具有相当高的文化修养。佛教方面,《梁高僧传》、《唐续高僧传》、《宋高僧传》等著作中记录了大量高僧;道教也是如此,从六朝葛洪、陶弘景以至金、元时期南、北全真派诸真人(白玉蟾、王重阳、丘处机等),都有大量诗文作品传世。因此,在某种意义上说,这些方外之士都是文人,他们所用之砚与世俗文人没有多大区别。
但是,随着明清佛道二教的衰落,出现了大量世俗僧道人员,考其活动,或坐庙接受信众化缘施舍;或走街与人推命测字,或赴丧亲之家,做亡灵超度的水陆道场,这些活动中所用之砚不可能很精致,大多粗糙简陋,以实用为主。
宋·陆信忠《十六罗汉图轴》上的圆形砚
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有(南宋)张思恭《猴侍水星神图》,画上的水星神属于道教神,图中猴捧之砚可以看出是一方典型的宋代抄手砚。
从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宋·刘松年《醉僧图轴》中我们看到宋代随形砚。
宋·张激《白莲社图卷》(辽宁省博物馆藏)上的圆形砚
说起元代砚,大家可能都会和“形制粗犷”联系起来,然而下图中二位僧人所用之砚尽管形制不同,但都能看出并不“粗犷”,而是延续了宋代形制。
元·颜辉《十六罗汉图》中的月池圆形砚
元至元六年刊本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》之元代僧人用砚
明·丁云鹏、盛茂烨《五百罗汉图》之四(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藏)上的随形砚
清·陈宇《人物故事图册》之一随形砚
明·仇英《清明上河图》世俗道士用砚
师生用砚
在古代,所谓学生是指未得功名之前的阶段,在考取生员(秀才)后,其身份已经变为“士”。故学生砚也仅指接受童蒙教育的学子所用之砚。学生砚由于需求量大而批量生产,在古砚实物中大家经常接触的是清末民初的学生砚,这些批量生产的砚大多以端石为砚料,长方平底,开腰圆形砚池,池边有花果纹饰,一般体型小而薄。而在古画中,我们可以看到另外几种学生砚,形制也比较简单。同时可以看到私塾先生的用砚,塾师用砚体型要大些,一白一黑,一朱一墨。磨墨之砚当然取材广泛,而研朱之砚则大多取汉白玉、大理石等,高级点的则取白端为砚。
明佚名(旧传戴进)《太平乐事》册(国立故宫博物院)中塾师用的风字砚
明·仇英《村童闹学图》上的老师用砚
明·仇英《村童闹学图》上的学生用砚
清·沙馥《书馆童戏图轴》上的老师用砚
清·沙馥《书馆童戏图轴》上的学生用砚
清·光绪壬午刊本《绘图日记故事》中老师所用双履砚
贩夫走卒用砚
砚作为中国古代唯一的书写用具之一,全社会各阶层皆用。那么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所用又是何砚呢?在平时的古砚收藏中,我们肯定会把粗陋之砚归于这个阶层用砚,但只是猜想。没错,情况确实是这样的,我们可以在明清画作中隐约看到。
仇英《清明上河图》沿街店铺中“木行”所用砚
仇英《清明上河图》沿街店铺中“杂货行”所用砚
仇英《清明上河图》沿街店铺中“择吉合婚”算命先生所用砚
仇英《清明上河图》沿街店铺中“命相”算命先生所用砚
清光绪壬午刊本《绘图日记故事》“相面”先生用双履砚
在参考这些古画的同时,我们也必须认识到,绘画作品所反映的古砚有其局限性:一、中国古画分写意、工笔两种风格,二者在描绘实物外形上是有区别的,前者简略,后者详细;作为画作水平,二者难分轩轾;而要考证古代名物制度,则工笔画的参考系数大点。二、中国古画除考古发掘出土的壁画以及少数纸绢本画外,传世古画中,历代临摹作品较多,后代临摹前代的名画不绝如缕,然这些作品一般皆有所本,所绘古人生活场景,也不至过分失真,如著名的《北齐杨子华校书图》,传本当为宋人所临摹,然画上人物衣冠,家俱陈设,无一非北朝之品,起到了传真的作用,其画相对于原作是仿品,而若考证前代名物制度却仍然可以作为依据。当然,有一部分作品可能会打上临摹者所处时代的烙印,当细辨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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