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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胜群:砚台也是镜子


作者:佚名       来源于:中华书画网

姜胜群:砚台也是镜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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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、墨、纸、砚,文房四宝。砚,俗称砚台,是书写、绘画研磨色料的工具。汉代便已流行,宋代普遍使用,到了明、清两代,无论皇宫贵族,还是民间读书人,砚台成为适用又时尚的必备之物,收藏者亦趋之若鹜。于是,出现了洮砚、端砚、歙砚和澄泥砚 “四大名砚”。
“以文为业砚为田。” (宋 戴复古《寄王溪林逢吉》)古代中国文人爱砚,喜砚,赞砚,不仅抒写大量关于砚的诗文,甚至有人死后还用之殉葬。一方砚台,演绎出很多故事,不仅有趣,而且还可见砚台主人的性情、人品。

 

一,米芾——“癫名不虚得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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米芾(1051年-1107年),字元章,北宋书法家、画家、书画理论家,曾任校书郎、书画博士、礼部员外郎。
米芾喜爱砚台,到了什么程度?“一日,上与蔡京论书艮岳,复召芾至,令书一大屏,指御案间端砚使用之。芾书成,即捧砚跪请曰‘此砚经臣濡染,不堪复以进御,取进止。’上大笑,因以赐之。芾舞蹈以谢,即抱砚趋出,余墨沾渍袍袖而喜见颜色。上顾蔡京曰:‘癫名不虚得也’。”(宋 何邃《春渚记闻》)
米芾做书学博士的时候,宋徽宗与大臣蔡京谈话,兴致所至,特意把米芾唤来,特许他用御案上的笔砚,书写一个大屏。米芾轻车熟路,笔走龙蛇,挥洒自如。书罢,宋徽宗大加赞赏。米芾一看宋徽宗高兴,立刻把御砚装入怀中,墨汁四处飞溅而不顾,乞告宋徽宗:这个砚台,卑微之臣用过了,皇上不好再用了,故恳请陛下,把它赐给卑臣。宋徽宗大笑起来,赐给了米芾。米芾高兴得手舞足蹈,连忙拜谢,抱砚而归。
“癫名不虚得也。”米芾之癫,连皇帝都认可。
癫,缘自喜爱。米芾爱砚,不仅有性情,还肯下工夫研究。对各种砚台的产地、色泽、细润、工艺,都作了论述,著有《砚史》一书。癫出了成果,不虚癫名。

二,李煜——江山可丢,“研山石”不可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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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煜(937年-978年),唐元宗李璟第六子,南唐末代君主,史称“李后主”。
李煜善诗文、工书画,多才多艺,唯独治国能力远逊于其艺术天分。
出生于深宫,从小受到众星捧月般的宠爱,养成了奢侈的习惯。“煜性骄侈,好声色,又喜浮图,为高谈,不恤政事。(欧阳修《新五代史》)史书记载,他用嵌有金线的红丝罗帐装饰墙壁,用玳瑁作为为钉子;用绿宝石镶嵌窗格,用红罗朱纱糊在窗上。每年七夕过生日,则命人用一百多匹红、白色丝罗,布置成月宫天河,点灯奏乐,歌舞升平,直至天明。
既是皇帝,又是文人,李煜也喜欢砚台。
北宋蔡京之子蔡绦在《铁围山丛谈》中记载:李煜有奇石“灵璧研山”,经长愈尺,前耸三十六峰皆大如手指,各峰均有其名,中凿为砚。石上有池,池边有洞,曲折通往峰顶,峰顶亦有一池。上下两池,上曰龙池,遇到阴雨天生出水珠,下池有些许滴水存在池内,十余天不干。
北宋攻打南唐的金陵,城破后的李煜,成了阶下囚。身无他物,只有“研山石”。江山可丢,“研山石”不可丢。
“研山石”价值几许?清代金石家翁方纲(1733年-1818年)所著《宝晋斋研山石考》记载,“江南后主宝石研山,径长逾尺咫。前耸三十六峰,皆大如手指,左右引两阜陂陀。及江南国破,研山流转数十人家为米元章所得。”米元章就是米芾,得“研山石”后十分珍爱,还起了个名子“海岳庵研山”。后来,米芾南归丹阳,日子有些拮据。寻找居所时,看中了文人苏仲容在甘露寺旁的一个古宅。但苏仲容不肯出卖,须米芾用“海岳庵研山”来换,米芾只好忍痛割爱。
一方砚台,可换豪宅。李煜之奢侈,可见一斑。

 三,包拯——岁满不持一砚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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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宋史·包拯传》记载:包拯(999—1062) “徙知端州,迁殿中丞。端土产砚,前守缘贡率取数十倍以遗权贵。拯命制者才足贡数,岁满不持一砚归。”——包拯到端州当地方官。端州出产砚台,前任官员以上贡为名,肆意多征几十倍的砚台,用来结交权贵,不仅腐败,而且加重了老百姓的负担。包拯上任后,命令只按上贡的数目制造。一年过去,他没有拿一块砚台回家。
岂止一方砚台,《仁宗实录·包拯附传》记载: 包拯“居家俭约,衣服、器用、饮食,虽贵,如初宦时。”虽然官至监察御史、三司户部副使、枢密副使等要职,但是穿的、吃的,用的,仍然和最初当知县时一样俭朴。
“廉者,民之表也;贪者,民之贼也。”(包拯 《乞不用赃吏》)官可以做,贪绝不能沾。一方砚台,见其官德。

四,许铉——人品可恶,不如瓦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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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铉(916年-991年),字鼎臣,扬州广陵(今江苏扬州市)人。五代到北宋时期大臣、学者、书法家。工于书法,喜欢砚台。
“徐铉工篆隶,好笔砚。归朝,闻邺中耕人,时有得铜雀台古瓦,琢为砚,甚佳。会所亲调补邺令,嘱之,凡经年,寻得古瓦二,绝厚大,命工为二砚持归,面以授铉。”(宋 江少虞 《宋朝事实类苑》)
听说邺城有个农民挖出了铜雀台瓦砚,徐铉就利用职权,特意把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,派到了邺城,为自己弄到该砚台。新邺城令不负上级重望,千方百计终于将那个农民挖出的铜雀台瓦砚弄到手,呈献给徐铉。
“铉得之,喜,即注水,将试墨,瓦瘗土中,枯燥甚,得水即渗尽。又注之,随竭,湆湆有声啧啧焉。铉笑曰:‘岂铜雀之渴乎?’终不可用,与常瓦砾无异。”大喜过望的徐铉立刻注水试墨,结果压根存不住水,不能用。
为了牟取私利,可以利用职权,调动官员来达到目的。
这个徐铉,原来是南唐李后主的大臣,后来,和李后主一起投降了宋太祖赵匡胤。太平兴国三年(978年),徐铉奉宋太宗之命,探视被“软禁”的李煜。李煜仍视徐铉为自己人,对他叹悔道:“想当初,我错杀了潘佑、李平,才有了今天!”徐铉便把李煜的话告诉了宋太宗。宋太宗大怒,立刻赐李煜自尽。
徐铉人品之可恶,不如一方瓦砾。

五,苏轼——蔑视奸佞,再好的端砚也不为所动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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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轼(1037年—1101年)世称苏东坡,北宋文学家、书法家、美食家、画家。
在苏轼12岁时,在家玩耍,捡到了一块淡绿色的石头,坚实细腻、温润凝莹,阳光下闪现银星。父亲苏洵十分高兴,视为“天砚”,将其制成了一方砚台,叮嘱咐苏轼好好保管。从此。苏轼开始爱砚、藏砚,终其一生。
苏轼不仅收藏过“凤咮砚”“苏钧遗砚”“风字砚”“笠屐端砚”等名砚,还写过很多关于砚台的诗文。而且每收到好的砚台,都欣然作铭。比如《端砚铭》:“千夫挽绠,百夫运斤。篝火下缒,以出斯珍。一嘘而泫,岁久愈新。谁其似之?我怀斯人。”
苏轼爱名砚,收名砚,但绝不见砚就收。
宣州通判杜叔元生前藏有一方端砚,是唐朝许敬宗的遗物。许敬宗因支持立武则天为后,得到武则天重用,伙同李义府排斥长孙无忌、褚遂良等人,被宋人视为奸佞。杜叔元生前许诺,其百年之后,以此砚为润笔费,求苏轼为其作墓志铭。杜叔元死后,其子便多次带着该砚拜访苏轼,请求为其父作墓志铭,都被苏轼婉拒。如此喜爱名砚的苏轼,为何不为所动?苏轼在《书许敬宗砚》一文中写到:“余以谓憎而知其善,虽其人且不可废,况其砚。”
蔑视奸佞,再好的端砚也不为所动。

六,陆树声——视官如砚,从来没有看得那么重
古人喜砚,或痴,或癜,或自损名节,甚至丢了江山。但也有喜而有度,能把控自己的典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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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树声(1509年-1605年),明代松江华亭(今上海)人。嘉靖二十年,参加会试,考取了第一名,凭借优异的成绩被选为庶吉士,后被授予翰林院编修。
陆树声也喜好砚台,而且自号“十砚主人”。尽管爱砚,平生收集的砚石亦不过十方。有客人到他家中拜访,看到他收藏的砚台,指出区区十方所藏,也不是砚中佳品。陆树声回答:“夫珍玩殊品,非有力者不能致,而往往规夺所好于他人,故不以移余之嗜。独余材薄无文,知嗜矣,不能为之重。”(陆树声 《砚室记》)——收藏珍品,需要慧眼识货和钱财支撑,瘾头大的,往往还要千方百计把别人手中更好的,也收为己有。这是我所不屑的。我才学薄浅,囊中羞涩,故“蓄此足矣,越十吾无取焉。”十个普普通通的砚台,我就满足了。
不痴,不癫,有分寸,能把控。
“张居正当国,以得树声为重,用后进礼先谒之。树声相对穆然,意若不甚接者,居正失望去。”(《明史·陆树声传》)大名鼎鼎的张居正主持朝政时,十分看重陆树声,甚至以后生拜见先生的礼节拜访他。可是,陆树声只是很有礼貌地接待了张居正,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样子,也没有深交的意愿。张居正颇感失望。
      爱才心切,张居正对陆树声的弟弟陆树德说,你哥哥很有能力,朝廷将让他做宰相。陆树德大喜过望,立刻告诉了哥哥。谁知,陆树声淡然回答:“一史官,去国二十年,岂复希摖席耶?且虚拘何益。”——我作为一名史官,脱离国政二十年,难道还希求宰相的职位吗?求得虚名没有什么好处。
视官如砚,从来没有看得那么重。拿得起,放得下。看破红尘,看淡一切,连宰相职位都不屑一顾,我的人生我做主,活得潇洒自在。如此心态,如此定力,享年九十七岁,谁人不羡慕?
“待之如宾主,视之如贤哲,重之如宝玉,爱之如儿孙。”(白居易《太湖石记》)品味古人对砚台的不同情结,可以品出其性情、人品,甚至灵魂。
“美人的镜子、文人的砚台”,砚台也是镜子。
原载于《北方文学》2022年11期
 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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