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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国艺坛 女史玉屑


作者:佚名       来源于:中华书画网

民国艺坛 女史玉屑

安健\ 撰文

 
楔言
 
       执笔之始,先解释一下标题中“玉屑”两字,取之于南宋魏庆之《诗人玉屑》。我所收藏的民国女史丹青翰墨,不成体系,零零星星,片纸隻字,故称玉屑。玉屑者,碎玉也,虽碎犹美。
 
      笔者平素不善与女性交往,但在我的收藏活动中,对女性的丹青翰墨却情有独钟,这也是我收藏系列中的一个重要专题。然纵观中国艺术史,二千年来几无女子身影,有则亦是浮光掠影,稍稍带过,或借助于夫婿之名望,或得力于祖父辈之荫庇。诸如蔡邕之女蔡琰,就是那个蔡文姬,工书道,乃得其父传授。大名鼎鼎的管夫人,赵孟頫之妻管道升,亦受夫婿影响,其行楷与夫颇相似。明代女画家仇珠、文俶,一个是仇英之女,一个是文徵明玄孙女,皆是师承家学,寄存于祖荫之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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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蔡文姬画像  周炼霞绘)
 
       女子无才便是德,是二千多年封建社会中的教条,女子即便有才,亦困囿于闺房,或飘泊于江湖,很难出人头地。直到近代,封建王朝崩塌,新文化运动兴起,妇女的地位才逐渐上升。晚清年间,梁启超创办《清议报》,呼吁“女子自立论”。民国初年,商务印书馆创办《妇女杂志》,亦大力提倡妇女自立自强,并向妇女介绍自然科学、人文艺术等。梁溪王西神曾任《妇女杂志》主笔,写过不少类似的文章。王西神有一部著述《然脂余韵》,均为采集女子之辞采,称之“为天地间必不可少之一境”。直到上个世纪上中叶,1934年中国女子书画会在上海成立,正式标志着女性在艺坛的崭露头角,而且首次作为一个女性群体而崛起。笔者本文所述之角色,大抵皆是那个时期艺坛女性之翘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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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(1934年中国女子书画会成立)
 
      女性书画这个专题,如今已经很热门,专题收藏者亦大有人在,《海上闺秀》一书作者包铭新,便是此类收藏中的标杆。此书由他和两位从其读硕的女弟子合作撰写,介绍了晚清民国年间活跃于上海的闺秀书画家群体,书中收录了他的许多藏品,精彩纷呈。笔者亦试作续貂之文,谈一谈自己所收藏的近现代女性书画家的书画遗墨和人物轶闻。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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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(公众号题图照片说明:左起侯碧漪,吴青霞,陈佩秋,庞左玉,周炼霞,背影者李秋君。)
 
周炼霞:七十犹倾城
       说起海上前辈女画家,如今人们的耳目中,周炼霞的名声远不如吴青霞。可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海上艺坛和诗坛,周炼霞的名声却是无人不晓,其风头一时无二。周炼霞绘画工花卉、人物,为吴昌硕、王一亭、张大千所称许。周炼霞才艺过人,容貌姣美,亦善交际,其时在沪上文人墨客间颇得艳名,人称“炼师娘”。著名学者、诗人苏渊雷称其“七十犹倾城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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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周炼霞在画室)
 
       周炼霞不光善丹青,更擅长填词赋诗,她十七岁从晚清名家朱彊村学词,又从徐悲鸿外舅蒋梅笙学诗。其诗词清丽可喜,其“但使两心相照,无灯无月何妨”之句,曾传诵一时。周炼霞在诗词上还有一手绝活为诗坛老辈耆宿所不能,比如对一些凡事俗物皆能作诗赋词,如街头的馄饨担,她也能咏诗:“风寒酒渴人如梦,街静灯疏夜未央;何处柝声敲永巷,一肩烟火踏清霜。”如咸鸭蛋也能入诗:“春江水暖未成胎,盐海泥涂去已回。剖出寸心颜色好,满山云为夕阳开。”如过滤嘴香烟也能填入词阕:“泥金镶裹,闪烁些儿个,引得神仙心可可,也爱人间烟火。多情香草谁裁,骈将玉指拈来,宠受胭脂一吻,不辞化骨成灰。”后两句妙不可言,如此这般吟咏,古往今来的诗人词客,无人道之。而出于一个丽人之口,奇哉。
 
       吴湖帆所著《佞宋词痕》,其中有不少是周炼霞润色甚至代笔的。如皋名士冒鹤亭说,湖帆作词,当周炼霞的徒孙都不及。此话可能有些过了。而周炼霞也因与吴湖帆交往而画艺大进,所谓相得益彰。当年两人由好友发展为密友,趣味相投,两心相印。1953年吴湖帆与周炼霞合作了一幅《荷花鸳鸯图》,在这幅图中,吴湖帆用恽南田画风将荷花点染出一片清凉绿荫,而周炼霞则用工笔绘出一对五彩鸳鸯,在荷叶下相依相偎。吴湖帆题跋“五彩同心结,愿身化叶底鸳鸯”,可见两人之情愫。此画在2014年上海朵云轩春季拍卖中,拍出了1035万的天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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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(吴湖帆周炼霞合作《荷花鸳鸯图》)
 
       后来,两人却反目为仇。其缘由为周炼霞解放初因生活拮据,曾打算把所藏明人唐伯虎、沈石田、文征明、仇十洲四手卷售于上海博物馆,手卷皆钤有“梅景书屋”藏画印记,为当年吴湖帆所赠,结果经鉴定均是赝品,为扬州片子,周炼霞为之恨恨不已。这是陈巨来在《安持人物锁忆》一书中抖出的糗事。当年我去沪上拜访郑逸梅老先生,他送我一册刚出版的《艺坛百影》,里面收有一篇他写周炼霞的文章,则没有像陈巨来那样揭人短长。
 
       我藏有周炼霞的一幅花卉立轴,淡雅秀润,题款云:“双鬓隔香红,玉钗头上风。”为唐代温飞卿《菩萨蛮》词句。画屏左下方有一方印“螺川诗屋”。周炼霞,字紫宜,号螺川,书斋名螺川诗屋。螺川即螺山,形状似螺,在江西吉安县北十里外,南临赣江。周炼霞,原籍江西吉安人,生于湖南湘潭。她号螺川,是寄情于家乡的山水景色。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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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周炼霞 花卉画  笔者藏 )
 
陈小翠:诗才胜父兄
 
       当年的海上艺坛,才情能与周炼霞相颉颃者莫过于陈小翠了。陈小翠诗书画皆擅,主要得益于家学渊源,其父陈蝶仙,号天虚我生,又称老蝶,为民国文坛与商界闻人。其兄陈小蝶,名定山,亦能诗擅画,父兄对小翠影响较大。陈小翠年少即得诗名,十三岁便能作诗赋词。有识者谓,陈小蝶诗胜于其父陈老蝶,陈小翠诗又胜于其兄陈小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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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江南大儒钱名山,乃晚近诗坛大家,从不轻易称许他人,却说“得见小翠,实不枉阅人一世”。沪上已故诗翁陈声聪称:“女子诗能为古风,词能作长调者,必是杰才,陈小翠才气横溢,两皆能擅。”并在他所撰《兼于阁诗话》《荷堂诗话》中收录了小翠的许多佳句,甚为称赏。
 
       陈小翠有《翠楼吟草》诗词集行世,笔者亦有幸藏得,为1941年印行的线装本两册,收录了她的五卷诗、一卷词及文稿若干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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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《翠楼吟草》  笔者藏 )
 
       陈小翠画名与其诗名可称其才艺双璧,她的画以花卉人物为多,擅工笔,其花卉画风近华新罗,人物风格近费晓楼。人赞其画“清雅俊逸,饶有风姿”。上个世纪三十年代,她与冯文凤、李秋君、顾青瑶等发起创办中国女子书画会。冯文凤主持日常事务,陈小翠与顾青瑶负责具体会务。还编辑出版《中国女子书画会特刊》,陈小翠因擅长诗词文字,被委任为编辑事务。
 
       陈小翠还与无锡国专有关联。抗战胜利后,无锡国专从桂林迁回沪上,陈小翠曾来校授过课。对于这段史实,笔者一直颇为关注,曾采访当年国专学生,但大多语焉不详,相关史料亦鲜有提及。后蒙友人、国专研究专家刘桂秋教授惠赐大著《无锡国专编年事辑》一书,在1946年沪校事辑的条目中,引录了陈以鸿《师门琐忆——纪念朱大可先生》一文云:“顾佛影先生名宪融,南汇人,与我同隶旧松江府属,抗战胜利后见面的机会较多。钱仲联师所撰《梦笤庵诗话》曾论及朱、顾两先生诗。佛影先生曾学词于陈栩园先生(天虚我生),一九四六年来沪校教词曲,一度由陈栩园先生之女翠娜女士(小翠)代课。”
 
       从上面的资料看,陈小翠来国专执教,缘于为顾佛影“代课”。说起陈小翠与顾佛影的关系,非同一般,可谓诗友兼情人。顾佛影,别号大漠诗人,早年曾受教于陈蝶仙,因此得识陈师之女小翠,两人情趣相投,日久生情。然陈蝶仙因嫌顾家贫寒,攀附高门,遂将小翠嫁与浙江督军汤寿潜之孙汤彦耆为妻。婚后因性格不合而离异。虽仍不能嫁与顾佛影,但两人鱼雁相通,深情款款。顾佛影患重病临终前,不愿身后有负小翠名声,将其与小翠唱和诗文函札都付之一炬,令人扼腕叹息。幸好《翠楼吟草》中还存有小翠写的《秋思》、 《题大漠劫后集》、《大风雨日写示大漠》、《金缕曲·寄侯佛影居士病中》等数首诗词,从中可见两人情意绵绵。当年顾佛影在国专授课,红学家冯其庸是其弟子。后顾佛影因身体原因而请陈小翠为其代课,亦见两人之情谊。
 
    解放后,陈小翠被聘为上海中国画院画师。她才艺有成,婚姻无缘。施蛰存、顾佛影,先后从她身边掠过。她只能把寂寞芳心暗许于诗画才艺中。陈小翠于壬寅中秋后九日生,生平因与南唐李后主同月同日生而引以为荣。而她的死亦与惨遭赐鸩毒死的李后主同样悽惨,十年浩.劫中她不甘凌辱,在家中引煤气而自尽,令人唏嘘不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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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   ( 陈小翠 花卉人物画  笔者藏 )
 
       笔者藏其扇面一帧,为花卉人物,题了双款,其一款为“拟新罗山人笔意”,另一款为题诗:“我亦知鱼乐,何须答客嘲。廿年湖海梦,尘虑此俱消。”陈小翠喜在画上题诗作跋,字亦素雅可人,诗书画浑然一体。此题画诗为五言绝句,《翠楼吟草》中未见收录,日后可增补之。
 
庞左玉:十年虚斋缘
       庞左玉,别署瑶草庐主,擅绘花卉草虫,风格秀雅、笔致工稳,三十年代在海上艺坛颇负盛名,也是中国女子书画的首创成员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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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庞左玉所画扇面)
 
       她毕业于上海艺专,又随郑曼青学习花卉,从青藤、白阳入手。后入虚斋,得庞莱臣指点。庞左玉其父庞奉之,为庞莱臣族弟,故庞左玉称庞莱臣为伯父,庞莱臣对这位聪明伶俐的侄女十分喜欢,视之如已出,庞左玉在伯父家住了十年之久。
 
       庞莱臣(虚斋)是近代名重一时的书画鉴藏家,其收藏书画之多之精,无人出其右。上海博物馆收藏的明清书画中,虚斋藏品占其半壁江山。我书柜中有上世纪八十年代早期出版的《上海博物馆藏明清摺扇书画集》,共一百五十张,收录明清两代大家如唐子畏、祝允明、董其昌、陈继儒、倪元璐、徐青藤、王石谷、恽寿平、金冬心、罗两峰等皆有精品收录,原大原色精印,观之如睹真迹。上博这些藏品,大多为庞莱臣旧藏,扇面上铃有“虚斋藏扇”的印章。这些珍品,想必当年庞左玉大抵都观赏临摹过。庞左玉画的一些册页、扇面等花卉小品,其构图布局,亦得益于此,她描摹恽南田花卉几可乱真。庞左玉在虚斋十年间,画艺渐臻上乘。
 
       庞左玉丈夫樊伯炎亦是画家,吴门画派传人,民国年间与山水画家吴琴木、徐绍青、吴孟欧,并称“海上画坛四公子”。樊伯炎之父樊少云更是沪上一代名画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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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  (庞左玉与樊伯炎夫妇合绘)
 
      我藏有庞左玉的一帧花鸟册页,清丽典雅。此画上款为“文治先生属正”,此文治,当然不是淡墨探花王文治,非同时代人物。也不是当代金陵名画家宋文治,宋文治成名较晚,民国年间与庞左玉没有交往。此文治乃黄文治,上海崇明人,斋号静观堂,为近现代书画鉴藏家,本人亦擅绘画,工花卉竹石,画石甚有名,独步于海上。庞左玉与黄文治均为民国年间中国画会成员,两人在艺术上有所切磋与往来。此画原是好友收藏的一本海上名家绘画册页中一页,见而赏之,友人便割爱转让于我。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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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庞左玉 花鸟画  笔者藏 )
 
钱悦诗:大千女弟子
        收藏钱悦诗的画作,缘于我喜好其父亲钱名山书法之故,可谓是爱屋及乌。钱名山,常州人,被誉为“江南名儒”。他不求仕进,归隐乡间,著书育人,如著名书画家谢稚柳和其兄长谢玉岑,幼年即问学于钱名山,谢玉岑后成为乃师女婿。张大千与谢玉岑是至友,交往甚密,故张大千亦经常向钱名山请益。因此钱悦诗与谢玉岑之子谢伯子后来都拜于大千门下。早年钱悦诗曾拜海上名家、无锡籍画家胡汀鹭为师,她擅花卉,深得其师画风而又创自己的面目。后又入张大千门墙,画艺更进一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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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钱悦诗年少时就钦摹大千的画艺。那时谢玉岑生病卧床在家,张大千常来常州看望,每次都带来画作赠予谢玉岑,故钱悦诗常有机会观赏,非常喜欢,但她并没有当面向张大千请益过。上世纪五十年代初,钱悦诗去香港探望其二姐,其时张大千亦在香港,钱悦诗二姐夫程沧波与大千相熟,便介绍相见。大千知道钱悦诗是名山之女、亡友谢玉岑的妻妹,便欣然收她为弟子。钱悦诗在香港住了一年多,常去师傅那里学画观画赏画。张大千那时正创作泼墨泼彩山水画,别开生面。大千作画时,挥毫狂放,如痴如醉,她在一旁也看得如痴如醉。她说大千师喜欢热闹,他一边画画,一边与弟子说笑,和蔼可亲。有一次大千师叫几个弟子猜一灯谜,谜面是“非霸王乃霸王兵”,众弟子抓耳饶腮猜不出,钱悦诗费神猜了好久,猜出是“翡翠”两字,得到老师的一番赞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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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美髯公张大千,郎静山 摄影)
 
       那时张大千正准备筹款出国办展,因资金短缺,便将自己的一些珍贵藏画出售,其中包括他最心爱的南唐画家顾闳中的《韩熙载夜宴图》,有一天张大千带话给她,叫她立即来看一幅画,说再不看就看不见了。她随即而至,但见《韩熙载夜宴图》已展于书桌,钱悦诗一边听大千师品评,一边认真观赏,大饱眼福。结果,此画第二天就被人拿走了。那天来人拿画时,大千请家人接洽,自己避而不见,免得伤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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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(张大千旧藏《韩熙载夜宴图》)
 
       1983年,张大千在台北病逝,钱悦诗闻之,流下热泪,哀痛之余作诗悼念恩师,诗曰:“豪情奔放幻神奇,泼彩纵横百世师,遗爱长留门弟子,海天恸哭其心驰。”后来她又写《雪门琐忆》一文,记叙当年拜师的情景及在师傅身边的点点滴滴。   
 
       解放后,钱悦诗曾任工艺美术设计师,后为上海市文史馆馆员。二十年前,我曾去常州拜访过钱悦诗长兄钱小山之子钱璱之老先生,闲聊时谈起过他小姑钱悦诗的一些往事,钱璱之赠我一本他编辑的《钱名山研究资料集》,里面有钱悦诗写的纪念文章两篇。其中有一篇写钱名山教她如何学书法,文中写道:“先父说,篆书贵有筋,筋之为说,与拉牛皮糖相似,一时不能到此,久习自得之。” 又说:“凡学字,需要有剑气珠光四字,若无珠光,便是枪棒气。”名山之言,细细品之,乃谈艺之琼浆玉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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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钱悦诗 花卉画  笔者藏 )
 
       我藏有钱悦诗与父亲钱名山合作的一幅花卉立轴,特别有意味,该画幅绘一枝菊花,挺拔独立,颇有傲霜之姿。钱名山题画云:“菊一朵最奇,两朵已足,三朵则俗。海上栽菊者,一本多至十朵数十朵,是以不足观也。” 画得好,题得亦佳,父女合璧,相得益彰。
 
 赵晋风:得乃父真传
       赵林,这个平淡无奇的名字,在近现代篆刻界却颇有声望,她是西泠印社老社员,乃父赵古泥,为虞山印派掌门人。赵古泥是吴昌硕弟子,其印名几与其师相抗。赵林是其独生女,幼承家学,得乃父真传。数十年心摹手追先尊风范,卓然成家。她工书画,擅篆刻。赵古泥晚年印名甚大,求印者众多,一时难以应付,赵林便时常代父捉刀,印文由赵林刻,边款由古泥刻,无人能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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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赵林 照片)
 
       赵林,字晋风,说起“晋风”两字,还有一段故事。“晋风”此字号,是其父亲好友、江南大书家萧退庵为她所取,萧退庵称赞赵林书法风格“有晋人林下之风”,他对赵古泥说,令嫒的小楷有晋人之风,我送她个艺名叫晋风。父女俩听了含笑致谢。萧退庵曾是赵林的公公,赵林与萧退庵公子的婚姻是“指腹为媒”,古泥与蜕庵是至交,赵林未出生时,两家就已指腹为婚,若赵夫人生下女孩,便许配给萧家大少爷。那时的儿女婚姻,都遵父母之命,赵林二十岁时嫁给了萧家,然相互未有爱情基础,两人性格迥异,结婚三年便解除了婚约,这件事让赵古泥悔恨终生,觉得对不起女儿。但赵林并没有过多抱怨双方长辈,她后来见到萧退庵,仍然恭恭敬敬,彬彬有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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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赵林 书法扇面  笔者藏 )
 
       我藏有赵林的小楷扇面,风格就如萧退庵所称许的那样,有晋唐之遗韵,典雅秀逸。我还藏有赵林刻的一方印章,是其为无锡著名书法家张涤俗所作,此印刻于己未年(1979年),是年张涤俗八十大寿,其沪上好友程景溪与赵林相熟,便请她镌刻一印,印文为:涤俗八十后作,印钮为麒麟,刻成后赠予张涤俗作为寿礼。当年我与涤俗老人是忘年交,老人仙逝后,其家人将该印转赠于我留作纪念。
 
谈月色:画梅最著称
       谈月色的名字,早已被当下人淡忘了,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却蜚声艺坛,其书画篆刻皆擅长,颇得前辈赞扬。
 
        谈月色,字古溶,又字溶溶,常署名“月色溶溶”,因宋代词人晏殊有“梨花院落溶溶月”之句。其排行第十,人称谈十娘。广东顺德人,幼年入广州檀度庵为尼。31岁始还俗,嫁南社名士蔡哲夫为副室,后随夫亦加入南社。蔡哲夫正室夫人张倾城亦是位奇女子,书画印亦俱佳。苏曼殊曾诗赞谈月色:“画人印人一身兼,挥毫挥铁俱清严。”其实此诗移至哲夫两位夫人均合适。加之蔡哲夫本人,亦艺坛各行,昆乱不挡,故有“一门三绝”之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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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(右二右三为蔡哲夫、谈月色)
 
       谈月色书画印三绝中,以篆刻名声最盛,以瘦金体入印是其独创,民国印坛,女子治印者无过于谈月色。蔡元培、柳亚子、冯玉祥、陈布雷等都求其治印。
 
       谈月色曾师从王福庵学篆刻,传承有绪。因黄宾虹与蔡哲夫是老友,谈月色又从黄宾虹学画,自刻印“宾虹衣钵”,但黄宾虹见之则不以为然。因为黄宾虹擅长山水,而谈月色则工花卉,何来“衣钵”可言?
 
      谈月色的画作中,以画梅最著称。某年见沪上一拍卖公司图录中,有一幅谈月色画的梅花,是受同为南社社友高吹万及夫人之邀,去高吹万闲闲山庄赏梅,归后所作,画上有谈月色以瘦金体题的长跋,可谓书画合璧。看了图录后,十分心仪,曾前去拍场,然慧眼识珠者众多,开拍没几下就超过了我的心理价位,虽然还硬着头皮举了几下,但举牌者此起彼伏,只能作罢,至今仍心中痒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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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谈月色 梅花图)
 
       幸好我手头藏有谈月色的一幅画,虽非梅花,然亦聊以解慰。这是一幅花鸟小品,一枝一鸟,淡墨浅色,清雅可人,印鉴为“月色写经”,颇有几分禅意,与其以前的身世有几分合拍。
 
     谈月色晚年客居金陵,淡泊无声。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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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谈月色 花鸟画  笔者藏 )
 
 潘素:此生伴伯驹
       潘素,乃民国四公子之一、著名书画鉴藏家张伯驹之妻,她与上述艺坛女史不同的是,其他女书画艺术家大都生活于沪上或邻近的江南一带,而潘素的艺术生涯则在北方,主要在北京和比北京更北的东北吉林。
 
        其实潘素亦出生于江南,祖上是名门望族、苏州“贵潘”后裔,后来家道衰败,沦落风尘,曾在上海生活至二十岁。那一年与张伯驹邂逅上海滩,改变了她的一生,此后两人相伴一生,相知一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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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年轻时的张伯驹与潘素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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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晚年的张伯驹与潘素)
 
       潘素从此离开了那不堪回首的南方,随张伯驹来到北方,开启了她的新生活与艺术生涯。张伯驹知道她喜欢绘画,就帮她延请一些名画家指点其技法,还曾得到过张大千的指点。平时在家中,她对张伯驹所藏历代名家名迹进行观赏临摹,绘画水平大有长进,至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已崭露头角。尤擅重彩青绿山水画,金碧绯映。也喜绘雪景山水,别具面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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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潘素绘 青绿山水图)
          
       从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叶到五十年代中叶,潘素跟着张伯驹在北京过着安逸的生活。后来政治运动一个接一个,平静的生活被打破,闲散的张伯驹也被打成右.派,他们在北京的生活渐渐难以为继。陈毅知道后,便在背后牵线搭桥,让张伯驹去了吉林博物馆当了主持工作的副馆长,这是陈毅的老部下宋振庭安排的,宋振庭那时任吉林省委常委、宣传部长,正管着文化宣传部门。潘素则到吉林艺术学校教国画,还在吉林办过画展,她的大幅青绿山水,在东北绘画界引起较大轰动。潘素曾与张大千多次合作绘画,大千盛赞潘素的山水作品“神韵高古,直逼唐人,谓为杨升可也,非五代以后所能望其项背”。杨升,唐代宫廷画师,喜画雪景与重彩山水,此亦潘素所擅长,故大千有此比拟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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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潘素绘画艺术的视频)
 
      潘素喜绘青绿巨幅山水,动辄四尺整张、六尺整张,甚至更大的尺幅,蔚蔚壮观。而我手头收藏的这幅重彩青绿山水,是潘素晚年的作品,落款是丁卯年,即1987年,潘素已七十多岁,张伯驹已去世五年,那时她的眼力与精力有所衰退,已不像她盛年时画得那么精细,尺幅也由巨幅变成册页小品了,但笔墨神韵犹在。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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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潘素 青绿山水  笔者藏 )
 
尾声
       上述是我的一些书画藏品,作者均为蜚声于民国艺坛之女性。民国是一个特殊的年代,在冲破了二千多年的封建礼教与习俗后,女性的艺术思维得到了极大提升,这在近代艺术史上是可以浓墨重彩书写一笔的。我仅结合自己的收藏,闲谈一番,聊寄心意。
 
      收藏于我,是一种文化慰藉。故常于春秋佳日,取二三藏品,或展于晴窗之下,或悬于素壁之上,目睹心赏,不亦悦乎。然吾生也晚,虽得女史之墨迹,却未能识其人,是以为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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