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现代鸟虫篆之翘楚方介堪
前面介绍谢磊明的时候,我们就说过温州其实并不缺少文化气息,只是在近现代商业文明过于发达,也就把其文化气息全部给遮盖住了,历史上晚清时期的学者、藏书家孙衣言、孙诒让父子就居于温州瑞安,民国时期,有马孟容、马公愚、方介堪等书画篆刻大家出自温州,啸聚海上。而今天我们要介绍的这位印人也是出自温州,其堂兄弟和徒弟都是在近现代印坛可圈可点的人物,此人便是方介堪,而其鸟虫篆在近代篆刻史上占据了特殊的地位。
方介堪幼承庭训,7岁学书,初临颜真卿《多宝塔碑》,9岁学习篆刻,12岁开始从浙派入手,经五六年自习摸索,居然已具老苍之趣,便在其父翰墨轩设摊刻字,在温州初露头角,受到时任温州道尹的张宗祥和在温州闭关修佛的弘一法师的赞许。
18岁时在其父冠英公设立的五马街翰墨轩中悬润刻印,其间结识了同邑爱好书画篆刻的任宏中(公衡)、吕渭英(文起)、戴家祥(幼和)和马孟容(毅)、马公愚(范)昆仲等。后又拜识了浙南大藏家、篆刻家谢磊明,得以饱览谢氏珍藏的金石碑帖、篆刻印谱等,并受谢磊明之嘱,逐句篆刻古诗词印章数十篇,又大量勾摹古玺印与各名家印文,刻了几千方印,拟编专集,眼界大为增阔,也由此打下了扎实的古文字学、金石学基础。
1926年,年轻的方介堪随吕渭英赴沪,并经吕氏介绍,拜入赵叔孺门下,印艺得以猛进。同年,方介堪任上海西泠印社木版部主任。不久,方介堪拜谒吴昌硕,又受到吴昌硕的激赏,以后又被刘海粟聘为上海美专教授。从此跻身艺林,与黄宾虹、马衡、经亭颐、王福厂、潘天寿、徐悲鸿等交谊深厚。特别是与国画大家张大千的友谊最为深厚,交情长达半个多世纪,张画方印,相映生辉,成为艺坛佳话。
1934年至1936年,方介堪先后赴南京、开封,并与张大千远赴北平,任职于故宫博物院古器部,编辑《宋贤名翰》《元贤名翰》等。
1948年前后,为张大千篆刻百余方印,其中包括二十多方龙角印(象牙化石)和一批唐宋真迹象牙轴头,深获世人称赞。
1949年后方介堪回归故里,先后担任温州市文管会副主任、温州博物馆馆长。其间先后创作了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《上海各界人民共同爱国公约》《温州市各界人民共同爱国公约》等系列印作。1964年又应潘天寿、吴茀之邀请,赴浙江美术学院(今中国美术学院)书法篆刻专业班教授篆刻。1979年,西泠印社召开七十五周年社庆大会,方介堪被推选为副社长,之后又担任中国书法家协会名誉理事、浙江分会副主席等职。
方介堪的篆刻,以仿汉玉印和鸟虫篆印最为人所称道。而其对印学的最大贡献,还在于他复兴了古时的鸟虫篆印。鸟虫篆印来源于先秦时期出现的鸟虫书。鸟虫书作为一种装饰性的文字,多出现在旗帜、符节和兵器上,其笔画多作龙凤鸟虫之形。汉人以鸟虫书入印,婉转古艳,堪称绝品。然而魏晋以降,鸟虫篆问津者甚少,稍有影响的只有明清时期的何震、汪关等,成就有限。直到方介堪的出现,鸟虫篆印终于在现代得以复兴。方介堪不但吸收了古代鸟虫篆印的艺术手法,更把目光放到了秦汉以前的鸟虫书上。他的作品中普遍采用了一种鸟头状的纹饰,这种纹饰可以上溯到战国时期的鸟虫篆金文中。古文字中的鸟虫、鱼雁、“戈头矛角”之形,有机地融入方介堪的鸟虫篆印中。在广取博学的基础上,方介堪的鸟虫篆印形成了形神兼备、粗细不同和繁简并重的独特风格,在没有流派印成功先例的情况下在鸟虫篆印领域取得了大成。他的学生韩天衡认为:“介堪先生刀下那堂皇诡丽的鸟虫篆印,正是‘璀璨去不得’的新风格”。
除篆法以外,方介堪的用刀技法也出神入化,无所不能。他治印惯于在印面上施以浓墨,以刀代笔。不像一般印人那样只能对付石印,方介堪能手刻白金、水晶、玛瑙、碧玉、骨化石等坚硬材料。他为徐悲鸿刻海鱼牙印,是当时篆刻艺术界轰动之举。民国时期,张大千到敦煌写生时在当地觅到一批“龙角”印料(实为古象牙),方介堪用此“龙角”料刻了“张爰大千父”及“大风堂”等印,在边款记道:“此甘肃出土龙角数方,万年物也。质已化石,犹发奇香,洵可宝已。今为大千篆此,所谓屠龙之手,亦足以自豪矣!”
方介堪的古文字学功底也极其深厚,对印章文字断代和分类特别擅长,刀法娴熟,创作印章以多、快、好出名,据说一天可刻30余方印章,不需打稿。在方介堪的篆刻中,以鸟虫篆印最受人们青睐,著名碑刻鉴定家王壮弘评其篆刻为“鸟虫篆第一”,并得到了张大千、谢稚柳的首肯。他从《顾氏集古印谱》《范氏集古印谱》《十钟山房印举》等二十一部著名秦汉玺印谱录中,精心挑选、勾勒三百七十余钮古玉印,辑为《古玉印汇》。该谱不单是一部周秦汉魏玉质玺印专题的集大成者,它还参考顾氏旧谱体例,对古玉印逐个详细考订,涉及钮式、著录、递藏、印文考释辨误与艺术特征等内容,显示出方介堪深厚的史学、古文字学功底和超前的审美眼光。此外,他还倾注了其半生心力编写最著名的十四卷玺印文字工具书《玺印文综》。
方介堪与谢磊明,堂弟方节盦、方去疾,表兄叶鸿翰,五人皆为西泠印社早期社员。“文革”后方介堪、方去疾又当选为印社副社长,一门风雅,万人敬仰,已传为印坛美谈。
在艺术市场上,方介堪的作品很早就在市场上流通,据有关资料显示,早在1922年,方介堪的好友戴家祥认为其篆刻成就很高,就为他定润例,并将润例印发全国各大书店、裱画店、纸店、扇庄等有关商店。润例一出,外地约件不断,本地求刻络绎不绝,大大提升了方介堪的市场身价。
以后,随着他的治印享誉大江南北,润例稳步攀升,1929年他的润例为石章每字1元,牙章每字2元,竹木章每字3元,犀角章每字4元,铜章每字5元,金银章每字六6元,晶玉章每字10元。从中可以看出方介堪治印价格不低。那时,国内书画名家或是文化名人用方介堪的印,往往意味着品位和档次,故当时方介堪治印无论价格还是销路都不错。由于各种原因,方介堪在新中国成立后渐渐被人遗忘,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才被重新重视。
方介堪个人生平介绍:
方介堪(1901—1987),祖籍浙江泰顺县。祖父名舆,号养初、养卿,同治初年秀才,中年曾为永嘉白象某私塾西席,遂移居温州,后在府学助教。父朝雄,字冠英,养初公第五子,为永嘉县学童生。方介堪生于永嘉县(今温州市)西门外浦桥方氏旧宅(今温州市烈士路11号)。乳名仁,谱名宣济。初名文榘,号介盦,27岁后更名岩,字介堪,以字行,别署玉篆楼、蝉园、松台山馆、晚香堂。晚号蝉园老人、蝉叟、晚香堂主。82岁后迁居木杓巷,又署木杓居。
上世纪30年代以后精研汉印,以典雅整饬汉玉印和细圆朱饮誉印坛,被郭沫若称为“已达炉火纯青之境”。一生治印逾4万方,创作勤奋严谨,“无一字无来历”(马衡)。解放前出版有《介堪印存》1-7集,逝世前后出版有《方介堪印选》、《白鹃楼印蜕》、《方介堪篆刻精华》。印学著作有《古玉印汇》、《玺印文综》等。
方介堪极力提倡的治印必须以汉印为宗,篆刻法定章法等印学思想,影响巨大。现代篆刻中坚大多出其门下,林剑丹、韩天衡、刘一闻、张如元、马亦钊、徐永年、吴子玉等为入室弟子。方介堪的书法主要精篆隶,大篆多以古玺文字为本,古雅温润,别具一格。绘画喜作白梅水仙,笔端一派清芬。偶作山水,取法梅瞿山,古硬淡艳,出色当行。尤擅博古鼎彝,千姿百态,不离端庄典重,最为行家喜闻乐见。
方介堪早年著作颇丰,而除了数种印谱以外,还有《秦汉封泥拾遗》、《两汉官印考存》、《古印文字别异》、《古印封识》、《玺玉印辨伪》、《说文通假补遗》等古印、古文字的研究著作,尤其是大型篆刻文字工具书《玺印文综》,也在这一时期编纂成稿。其师赵叔孺就曾草创《玺印文综》一书,希望将传世的古玺印文字,按照《说文》体例,按部首排布,以供印人和古文字学者参考。方介堪秉承师训,精心摹采,钩摹逼真,将一万余方古玺印文收入书中。